60美元油价常态化？国际石油市场的破局与重构

  [中国石油新闻中心 2025-05-20]
  编者按：5月12日，中美双方发表《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这一关键进展迅速在全球市场引发反响，显著提振了全球投资者的信心。5月13日，WTI与布伦特原油价格应声上扬，单日涨幅均超2.5%。但全球贸易博弈远未停歇，在全球石油需求低迷的前景下，国际油价短期内承压的局面仍未得到根本性扭转。迷雾笼罩下，全球油气市场呈现出哪些特点？石油公司又该如何在复杂的市场环境中破局？敬请关注。
  多重因素冲击国际油价
  2025年5月12日，中美两国在瑞士日内瓦发布《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标志着“对等关税”贸易摩擦升级后的实质性缓和。尽管世界两大经济体就关税达成共识利好全球经济发展，但全球经济前景总体低迷的趋势仍未改变。5月15日，联合国发布《2025年全球经济形势与前景年中更新》报告。报告指出，自2025年1月预测以来，全球经济前景显著恶化。关税上调与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对供应链造成压力，推高生产成本，导致企业投资放缓，波及发达和发展中经济体。
  事实上，自4月2日美国实施所谓“对等关税”政策以来，全球经济增长预期就遭受重创，全球石油需求增长也随之放缓。与此同时，石油供应端的变化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的波动。自2023年12月起，“欧佩克+”采取自愿减产220万桶/日的措施，但近期却接连宣布分别于5月和6月日均增产41.1万桶。这一系列操作极大增强了石油市场供应过剩的预期。
  市场价格的波动直观反映了供需失衡的状况。5月8日，布伦特和WTI原油期货价格分别较4月1日下跌15.26%、15.34%，最低分别下探至58.4美元/桶和55.12美元/桶。尽管国际油价在近日略有回调，但仍在60美元左右的低位徘徊。高盛、摩根士丹利等机构纷纷大幅下调今明两年的油价预期，凸显出市场对未来油价走势的悲观态度。
  总体来看，在经济前景暗淡的背景下，“欧佩克+”放松减产无疑将进一步增加国际石油市场平衡的脆弱性，使石油市场面临新的重塑。
  “欧佩克+”面临多重困境
  油价下跌冲击产油国经济。石油工业是“欧佩克+”成员国重要的经济支柱和财政收入来源。多年来，多数产油国维持财政收支平衡所需油价均高于同期布伦特平均价格。他们常常通过实施产量配额并充当国际石油供应的平衡者，来维持国际石油市场在较高价格水平下的脆弱平衡。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显示，当前60美元/桶左右的价格水平，仅能满足卡塔尔、阿联酋、阿曼等少数产油国的油价需求。而哈萨克斯坦维持财政平衡所需油价高达115.9美元/桶，伊拉克为92.4美元/桶，沙特阿拉伯为90.9美元/桶，远高于当前价格水平。若美国关税政策完全推行，全球经济陷入衰退，国际油价运行中枢大概率将继续下行，且受全球经济复苏节奏影响，持续时间难以确定。这将加大相关国家财政平衡的难度，引发经济社会深层次矛盾，对“欧佩克+”成员国执行减产协议产生分化作用。
  从欧佩克到“欧佩克+”，成员国达成的减产协议是国际石油市场剧烈失衡、严重供应过剩状态下的特殊成果。一旦市场状况好转，部分成员国超配额生产的情况便会出现。由于欧佩克及“欧佩克+”在组织上采取进出自由的原则，其运行机制缺乏强有力的约束和惩戒措施。因此，受利益驱使，超配额生产导致减产遵从率偏低成为常态。为维持市场基本平衡和油价稳定，沙特阿拉伯等产量较高的国家常采取自愿减产措施。
  然而，当市场平衡被打破，油价剧烈下跌进入更低价位运行时，部分成员国长期超产将激化内部矛盾。“欧佩克+”连续两次超市场预期增产，正是对哈萨克斯坦、伊拉克、俄罗斯等成员国长期超配额生产且不履行产量补偿承诺的有力回应。这一系列举措可能导致减产协议最终破裂。
  自2022年以来，欧美等经济发达国家通货膨胀高企，央行采取货币紧缩措施使利率处于高位，全球经济衰退预期始终是国际机构预测油价的重要依据。在“欧佩克+”实施减产措施未动摇时，尽管美国、巴西、加拿大、挪威等非“欧佩克+”产油国石油产量不断增加，国际石油市场仍维持着脆弱平衡，布伦特年均价格保持在80美元/桶以上，基本满足“欧佩克+”成员国财政收支和贸易账户平衡的油价诉求。
  但进入2025年，在美国关税政策的影响下，美国经济今年一季度环比出现0.3%的负增长，欧盟和欧元区环比增长分别仅为0.4%、0.3%。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初步将全球经济增长下调0.5%至2.8%。在全球经济增长前景暗淡的背景下，欧佩克将2025年的石油需求增长预测从145万桶/日下调到130万桶/日，国际能源署则预测仅增长73万桶/日。若全球经济衰退成真，受利益驱使，更多非理性市场行为将出现，国际石油市场将从脆弱平衡转向严重供应过剩。
  多方博弈重塑市场结构
  当前，中东地区国家依旧保持着全球石油资源最丰富和勘探开发成本最低的优势，桶油完全成本普遍低于15美元。回顾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低油价时期，以沙特阿拉伯为主的中东产油国曾凭借成本优势，全部释放闲置产能抢占市场份额，并推动石油贸易定价体系发生根本性转变，形成了与市场价格挂钩的净回值定价，促进了WTI和布伦特两大国际石油价格基准的形成。
  若国际油价在当前水平继续下跌，而其他产油国不能有效控制或减少石油产量，沙特阿拉伯等闲置产能丰富的中东产油国很可能放弃油价目标，加快释放闲置产能，增加国际市场的供应量，进一步抢占市场份额。
  而美国页岩油产量正在加速见顶。美国页岩油历经近20年的发展，采出程度不断提高，优质资源逐渐减少。美国能源信息署数据显示，自2024年10月以来，美国月均石油产量连续下降，从1345万桶/日降至2025年2月的1315.9万桶/日。尽管美国页岩油行业近2年来并购热潮不断，但这主要是为了整合资源、优化开发，对产量增长的作用有限。
  美国达拉斯联储今年3月的调查表明，美国页岩油新钻井的平均盈亏平衡价格为65美元/桶，高于当前WTI原油期货交易价格。若油价继续下行，再加上美国关税政策导致石油工程技术服务成本上升，美国页岩油公司的资本性支出将受到抑制，这将加速页岩油产量见顶的进程。
  海上勘探开发也将逐渐放缓。近年来，苏里南、圭亚那以及巴西海上盐下成为全球石油产量新的增长点。相关国家和石油公司已制定加大资本性支出提高产量的方案。睿咨得数据显示，海上油气资源开发的盈亏平衡价格为45美元/桶。目前，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已下探至58.4美元/桶的低点，若市场平衡被打破，油价继续下行将缩小与盈亏平衡油价的差距，不利于海上石油勘探开发的发展。此外，美国关税政策对全球供应链和贸易链的不利影响，会增加海上石油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成本，延缓其建设进度，进一步抑制海上产量的增长。
  目前，美国虽与中国、英国等国家相继达成协议，为“对等关税”政策按下“暂停键”，但距离最终协议的达成仍有很长的路要走。未来“对等关税”政策的影响充满不确定性，仍有可能驱动“供应过剩预期增强—油价下降—‘欧佩克+’加快退出减产—供应过剩预期增强”的恶性循环。对于石油企业而言，需未雨绸缪，科学制定应对低油价的措施，优化业务布局，按成本水平规划油气资源开发，制定针对性降本策略，合理控制资本性支出规模与节奏，有效缓解油价下降带来的不利影响。（冯保国 能源战略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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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对话嘉宾：仇玄?中国石油规划总院营销所副所长
  Q：近期国际油价波动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近中期是否存在止跌回稳的可能？
  A：“欧佩克+”增产节奏加快是近期油价下跌的关键因素。按照原计划，“欧佩克+”会在明年年底退出当前220万桶/日的减产协议。然而，其实际增产速度远超预期。此外，沙特近期表态可能将战略重点转向追求市场份额，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该组织每月增产的速度将持续维持在远超原计划的水平。供大于求的状态对油价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近期全球主要经济体的贸易摩擦情况有所缓和，对石油需求产生一定的提振作用，增强投资者对石油市场的信心，一定程度上支撑油价。然而，全球石油市场供应过剩的预期仍然存在。鉴于“欧佩克+”的加速增产计划，短期内供应增量可能仍超过需求的回升幅度。所以，油价可能在短期内依然面临一定的下行压力。但从长期来看，如果贸易缓和能够持续推动全球经济稳定增长，石油需求的增加将逐步消化过剩的供应，油价有望在未来实现一定程度的回升。不过，这还需持续关注“欧佩克+”后续的产量政策、全球经济复苏的实际进程以及其他地缘政治等因素对石油市场的综合影响。
  Q：从全球来看，不同地区石油需求的变化趋势有何差异？
  A：全球石油需求主要集中在北美、欧洲以及东亚地区。这三大区域的石油需求量占据了全球需求总量的70%以上，是影响全球石油需求格局的关键力量。
  回顾过去30年，全球石油需求增长呈现较为稳定的规律。全球石油需求每10年约增长1000万桶/日，平均每年增长约100万桶/日。其中，中国在这一增长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稳定贡献了约60%的增长份额，是全球石油需求增长的主要驱动力。然而，近年来情况有所变化。国内研究机构数据显示，中国的石油需求在2023年前后达到峰值后，全球石油市场需求增长进入低速阶段。后续的需求增长点主要寄希望于印度。根据国际能源署（IEA）发布的《石油市场报告》预测，印度未来几年石油需求预计将以年均约3%—4%的速度增长，但其需求增长贡献能力远不及中国。
  今年全球石油需求与往年相比，呈现出2个显著变化。一方面，中国石油需求达峰后，全球石油需求增长动力明显不足。另一方面，美国所谓的“对等关税”对全球石油需求产生了负面影响。尽管目前相关各方正在进行谈判并取得显著进展，但全球贸易壁垒已有所提升，这一局面难以回到4月之前的状态。两个因素相互叠加，使得全球石油需求基本处于增长停滞的状态。当然，全球石油需求并未就此达峰，新兴经济体未来的经济发展态势、各国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措施以及新能源技术的发展速度等，都将对未来的石油需求产生影响。
  Q：面对当前石油市场的波动，石油公司应采取哪些针对性策略来降低风险？
  A：从勘探开发环节来看，石油公司应将重点放在降本增效上。“欧佩克+”增产带来的大量新增资源，使供给端的成本竞争加剧，石油公司需要通过优化开采技术、提高生产效率等方式降低勘探开发业务的成本。例如，通过先进的数字化勘探技术，精准定位油气资源，减少无效勘探活动，降低勘探成本。同时，加大对非常规油气资源开发技术的研发投入，提高开采效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单位成本，提升企业在低油价环境下的盈利能力。
  在生产运营环节，下游的炼厂和销售业务需要特别关注库存管理，应遵循“快进快出”原则，避免库存积累。因为在油价波动且存在下行风险的情况下，库存积压可能导致资产减值。炼厂和销售企业应加强市场监测，根据市场需求灵活调整生产和库存策略。例如，通过与客户建立更紧密的合作关系，提前获取需求信息，精准安排生产计划，减少库存积压的风险。
  在市场营销环节，石油公司应加强市场调研与分析，深入了解不同地区、不同客户群体的需求特点和变化趋势。比如，随着全球对清洁能源的关注度不断提高，一些新兴市场对低硫燃料油的需求逐渐增加。石油公司可以根据这一趋势，调整产品结构，加大清洁能源产品的研发和生产力度。
  Q：对于我国石油企业而言，在国际油价剧烈波动的背景下，应如何优化自身的能源布局和国际业务策略？
  A：在能源布局上，一是加强非常规油气资源开发。我国页岩气等非常规油气资源储量丰富，应继续加大研发和投入力度，争取降低其勘探开发成本，提高稳定接续能力。二是加强能源储备与市场变化联动。当前我国石油战略储备与企业商业储备规模不断扩大，油价波动对相关储备的价值也产生了巨大影响。石油企业可借助期货衍生品等工具做好库存保值和低价收储等工作，稳定生产经营成本。三是推进多元化能源投资。我国石油企业应顺应低碳转型趋势，加大对风能、太阳能、氢能等领域的投入，培育未来业务接续盘。
  在国际业务策略方面，一是优化海外资产布局。评估海外项目盈利能力，优化资产布局，将资源集中于更具潜力的区域，同时关注新兴市场，如非洲、东南亚等地区下游业务的投资机会。二是强化风险管理。当前全球贸易摩擦不断加剧，海外政策变化带来的风险已经不容小觑，出海企业需加强对国际政治经济形势的分析预测，提前制定应对策略，以降低风险。（记者?马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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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对话嘉宾：梁英汉?卓创资讯高级天然气分析师
  Q：近期，处于低位的国际油价对天然气市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A：从全球来看，天然气定价机制可分为枢纽定价和与油价挂钩的长协定价两种模式。美国作为出口大国，采用枢纽定价模式；欧洲作为进口大国，多混合采用与石油挂钩的长协定价和枢纽定价两种机制；东亚作为典型的进口地区，以与油价挂钩的长协定价为主。
  亚洲LNG长协及部分亚欧其他长协多与油价挂钩，油价走低将利空这部分长协气价，但传导时间一般在3—6个月，预计近期偏低水平的油价或将在3—6个月后传导至长协端。此外，石油与天然气在交通、发电、工业燃料等领域存在替代关系，因此油价走低，部分下游企业会选择使用石油产品，对天然气市场产生逆替代，天然气需求也将因此下滑，进而对天然气价格形成抑制。
  Q：当前，全球天然气供需有何特点？未来价格走势如何？
  A：从供应端来看，全球天然气产量将维持高位。美国虽有减产消息传出，但实际产量依然环比增加。另外，欧洲部分国家、中东及非洲地区的天然气供应增量较为明显。在需求端，由于当前全球步入升温阶段，冬季取暖的用气需求整体偏低，加之地缘局势等因素影响，全球天然气需求增速不及产量增幅。虽然上个供暖季欧美地区储气库整体去库存幅度较大，市场阶段性出现对供应的担忧，但供暖季结束后，欧美地区整体库存回补趋势良好，全球天然气市场供需宽松的基本面未变。
  就天然气价格而言，欧洲供应端增量稳定，将带动全球天然气供应整体增加，进而利空气价。但由于需求端恢复增长延续，气价跌幅较去年有所收窄。此外，气温变化、地缘政治形势等因素也将阶段性扰动供需格局，进而影响气价。鉴于目前欧美库存处于相对低位，后期全球补库需求偏强，或将给予天然气价格一定支撑。以中国LNG现货到岸价为例，预计2025年4—7月，天然气价格将在10—12美元/百万英热区间震荡，四季度将在12—15美元/百万英热区间震荡。
  Q：当前市场环境对石油公司来说有哪些机遇？
  A：低油气价格的市场环境对油气公司来说蕴藏着巨大的机遇。在资产并购上，部分经营困难的企业面临危机，现金流充裕、成本管控强的公司可趁机收购优质项目，获取资源、技术和市场，提升竞争力。在成本控制方面，低油气价格会倒逼油气公司全力优化内部运营，可借助数字化、智能化技术，精准勘探开发，优化作业流程，降低成本与排放，增强价格竞争力。在新兴市场与业务拓展中，低油气价格促使一些对成本敏感的新兴市场对油气需求上升，油气公司可借此开拓新市场，扩大市场份额。此外，价格低迷时，油气公司，特别是我国油气公司，可与供应商签订长期供应合同，锁定相对低价的油气供应，保障能源安全。（记者 马睿）